長郡中學的公告欄前,褪色的紅榜上還貼著小凱高一時的照片。彼時他穿著藍白校服,眉眼清亮,作為物理競賽省一等獎獲得者,名字被加粗印在最顯眼的位置。誰也想不到,三年后這個曾被清北老師約談過的少年,會拎著褪色的行李箱,在盛夏的蟬鳴聲中被父母擋在換了密碼鎖的家門外。

變故始于高二那個潮濕的梅雨季。小凱用攢了半年的壓歲錢,在數碼城淘到一部二手智能手機。最初只是睡前刷十分鐘短視頻,后來變成躲在被窩里玩到凌晨。課堂上,他把手機藏在厚重的《五年高考三年模擬》后面,指尖在屏幕上飛快滑動,物理老師講的電磁感應定律,漸漸抵不過游戲里的裝備升級提示音。

第一次月考成績出來那天,班主任把他叫到辦公室。年級排名從第17名滑到328名的成績單,被紅筆圈出的錯題像一個個驚嘆號。“你媽媽凌晨三點給我發消息,說你房間的燈亮到天明。”老師的聲音里帶著惋惜,小凱攥著衣角,盯著地面上自己模糊的影子,沒敢說那是因為剛打贏一場通宵排位賽。

家里的戰爭很快爆發。父親摔碎過三部手機,母親在他書包里搜出過多達六個充電寶,甚至請過心理醫生每周上門。但小凱總有對策:用舊電話手表連鄰居家的WiFi,在衛生間反鎖門刷題時偷偷玩,甚至在課本中間挖洞藏手機。最瘋狂的一次,他凌晨翻墻出校,在網吧包夜打游戲,第二天頂著黑眼圈走進考場。
高考前一周的深夜,父親踹開他的房門時,手機屏幕正映著他亢奮的臉。“最后一把!打完就睡!”小凱下意識地護住手機,卻被盛怒的父親搶過去狠狠砸在墻上。玻璃碎片濺到書桌的倒計時牌上,“距高考還有7天”的字跡被劃得支離破碎。那天夜里,這個18歲的少年第一次對父母嘶吼:“你們再管我,我就不考了!”
六月的考場像個巨大的蒸籠。小凱盯著語文作文題,腦子里卻反復蹦出昨晚刷到的搞笑段子,筆桿在指間轉了三圈,只寫下歪歪扭扭的標題。數學卷上的三角函數題,明明是競賽訓練過的題型,他卻怎么也想不起輔助角公式。走出考場時,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,身后的同學在討論最后一道大題的解法,他卻只記得游戲里新出的皮膚。
查分那天,小凱正在同學家打游戲。當575分的數字跳出來時,他愣住了——這個分數比一模低了112分,連本省最好的大學都夠不上?;丶业穆飞?,他反復編輯道歉信息,卻在推開家門時被母親攔?。?ldquo;我們說過,考不上985就別認我們。”父親坐在沙發上,把他的行李箱扔到樓道里,“密碼換了,你自己想辦法吧。”
行李箱的滾輪在臺階上磕出刺耳的聲響。小凱抱著膝蓋坐在單元樓門口,看著手機里昔日物理競賽隊的群聊,有人在曬清北的錄取通知書,有人在討論出國深造的計劃??诖锏氖謾C震動了一下,是母親發來的最后一條消息:“我們不是要逼你,是怕你這輩子就毀在這巴掌大的屏幕里。”
夜幕降臨時,同學騎著電動車來接他。路過學校門口的文具店,玻璃柜里還擺著去年印著他名字的榮譽證書。小凱突然想起高一時,物理老師說他的眼睛像探照燈,總能精準找到問題的核心。而現在,那束光似乎被手機屏幕的微光吞噬了,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前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