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霧未散時,老張的銅哨已劃破薄明。這支刻著"1998"字樣的老哨子在他唇間微顫,清越的哨音驚起檐角露珠,三十羽灰白信鴿應聲而起,翅膀拍碎晨光的剎那,鴿群化作流動的銀綢掠過青灰天際。

"東南風三級,好天時。"老張瞇眼望著逐漸縮成墨點的鴿群,粗糙的指節撫過鴿舍門框上深淺不一的刻痕——那是二十年來每批歸巢鴿的到達時刻。今年鴿群里有五只特殊成員,翅膀上還留著去年臺風季的傷痕,其中07號左翅第三根飛羽始終微微耷拉著,像面折了角的小旗。
正午的雨來得猝不及防。豆大的雨點砸在鴿舍鐵皮頂上,叮當聲里混著老張越來越急促的哨音。他每隔一刻鐘便吹響歸巢曲,悠長的雙音節在雨幕中撞得粉碎。去年此時,07號就是在這般暴雨里迷失方向,三天后渾身泥漿地跌進鴿舍,腳環里的紙條被雨水泡成模糊的團,卻依稀能辨出"已喂食"三個歪扭的字跡。
"07!07!"傍晚五點十七分,老張突然直起佝僂的背。雨云裂開一道金縫,07號如銀箭穿透雨幕,翅膀上未干的雨水在夕陽里折射出七彩光暈。它身后,二十多羽鴿子像被無形絲線牽引的珍珠,紛紛墜向那些熟悉的木質巢箱。最后現身的是斷翅的灰鴿03,它歪歪斜斜掠過屋脊時,一片金黃的銀杏葉從羽間飄落,恰好蓋住巢箱上"平安"二字的新漆。
"乖囡。"老張往食槽撒了把帶殼高粱,07號立刻湊過來,溫熱的喙尖輕輕點在他虎口結痂的舊傷上——那是去年為救落水幼鴿留下的。雨不知何時停了,西天燒起橘紅的晚霞,鴿舍里此起彼伏的咕咕聲里,老張吹起了那支輕柔的歸巢曲。音符裹著潮濕的水汽在梁間流轉,驚起幾只小鴿撲棱棱撞進父親懷里。
